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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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拾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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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九的脾氣自來就陰晴不定,忽喜忽嗔。

昨天夜裏還半點不給面子的耍脾氣,朝來天晴日艷,歐陽鋒請她一同到山後的河谷裏牧蛇,她便又笑逐顏開了。

二人並肩出莊,騎上兩頭周身毛色潔白無瑕的雪駱駝,慢悠悠地往河谷中踱去。那河谷隱沒在陡崖背坡,受群山環抱,內中有高山雪溪經流,此時正繁花如錦,萬物勃勃,風景十分秀麗動人。

曾九與歐陽鋒沿溪流並騎,末了停在一棵枝葉繁茂的大樹蔭下。夏風微微間,二人俱披寬袖白衣,衫擺柔拂、坐騎緩行,觀之恰似飄然雲端,仿佛一對兒逍遙世外的神仙眷侶。

說笑片刻,未見到蛇群,曾九便向來處回眸,問道:“蛇在哪裏?我們怎麼不去蛇園?”

歐陽鋒松松攬著韁繩,笑道:“蛇園裏足有上千條毒蛇,自有蛇奴驅趕,我們只等在這便是了。”他話音未落,自溪聲鳥語之外,隱隱傳來草葉簌簌聲,不多時只見谷口忽而湧出一抹翠色,那翠色翻滾不休,如浪潮般愈湧愈急,倏而漫延成一片綠雲。

曾九瞧清那翠雲分明是一隊隊、一層層的青綠蝮蛇,蛇群不知數目凡幾,進谷丈餘後,穿白衣的蛇奴已在後頭兩側顯出身形,正不時執長竿揮喝,將蛇群不慌不忙地趕入了谷中。

要知蛇這般冷血動物,牧蛇人一次能驅使個十幾條已然不易,這般群蛇亂舞之景,實在叫人又是悚栗,又是佩服。曾九看牧蛇人動作看得凝睫入神,歐陽鋒則在側仔細望著她,見蛇群漸近,便自懷中取出一只雪白香囊,向她道:“把這香囊配在身上,蛇不會咬你。”

那青蛇入谷後,又有鱗光閃閃的金蛇湧入。只是數目上少了許多,大抵只有百餘條。曾九見蛇奴格外悉心看護,便知這些蛇定然是歐陽鋒花心思培育的珍種。至於前些日子,二人鬥毒時的那種灰白長蛇,則根本沒有瞧見。

曾九望了一會兒,手裏擺弄那香囊,忽而見那香囊上繡著翠竹金蛇的花樣。那叢翠竹亭亭矯秀,竿葉清麗,蛇上則纏繞金線,姿態頗為靈動,顯然制這香囊的人繡工十分不凡。不由心中一動,問道:“這繡活做得真好看。大哥哥,你莊上還豢養著繡娘麽?”

歐陽鋒面色不變,微笑道:“這是家嫂繡制的。這般香囊有許多,你若是喜歡,回去自己挑就是。”

曾九微微有些驚訝,她逡巡白駝山莊這許久,竟半點都不知道他還有個嫂子,問道:“我怎麽從沒見過她?”

歐陽鋒淡淡道:“家兄不幸早夭,家嫂性情孤靜,向來幽居不出,也不喜歡旁人打擾。”說罷,他便轉移話題道,“光這般瞧沒甚麽意思,我先將這牧蛇的法子教給你,至於個中精妙門道,待你上手後再說也不遲。”

曾九嗅覺自來敏銳,總覺得他言語中不盡不實。但這是他白駝山的秘辛,總歸她又不想做歐陽鋒的老婆,這些與她本來也沒甚麽幹系。便渾不在意地笑道:“好呀。”

歐陽鋒與她下了白駱駝,步行走入蛇群之中。香囊中想必放了頗為精妙厲害的蛇藥,二人所到之處,群蛇紛紛避走,如海分潮,讓出了一條寬闊小路來。曾九望見這般情狀,心中便起意回去好生研究研究這蛇藥的方子。

歐陽鋒先與她娓娓分說禦蛇的口哨、揮竿的門道。原來這群蛇自受豢養一來,每日餵食放牧、驅趕收籠,都按照十幾種輕重不同、高低分別的口哨來協助訓練。那長竿亦是特制過的竹竿。新竹采下後,須在八種不同的藥湯裏輪流浸泡,再炮制成長竿。這竿子舞動之間,群蛇或受藥氣安撫、或受藥氣威懾,時日久長,蛇奴手持長竿驅蛇,自然如臂使指,揮灑如意。

曾九在旁聽了個明白,便嫣然問道:“原來最厲害的地方還是單方。大哥哥,這方子你會不會教給我?”她毒藝非凡,已算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,若現下有意攪動江湖是非,必能使人聞風喪膽,可說話做事卻幾乎沒甚麽高手風範,一顰一笑間全是小女兒情態,撒嬌使性、翻臉變卦,實在全憑心意,讓人十分摸不著頭腦。

但偏生歐陽鋒很吃她這一套,聞聲笑道:“說了教給你,自然不會教一半。”又喚來一個蛇奴,接過他手中長竿,向曾九一遞,“瞧你看得心癢,要不要自個試上一試?”

曾九喜笑顏開,當即接過竹竿,照歐陽鋒所授門道指揮群蛇。她初初上手,自然手法生疏,加上頑皮好奇,時不時去逗弄青蛇,那蛇受她一番搗亂,驚慌之下不由互相亂咬,眨眼間咬死了十數條。

蛇奴十分心疼,但見歐陽山主笑意吟吟,神色中頗顯寵縱,便也不敢說話。曾九胡鬧了片刻,手法也逐漸熟練起來,再未發生驅蛇互咬的亂子。

她心中有數,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。這青蛇上千條之多,死了十來條不礙甚麽,歐陽鋒為了她歡心,想來不會太心疼;但金蛇便不一樣,任性情趣不能太過,否則怕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畢竟她可還等著這卷毛壞胚老老實實拜倒在她裙下那。

更別提牧蛇之術才學了皮毛,可不必將人得罪狠了。

歐陽鋒相陪半晌,才道:“天氣這般熱,別累著你了。這蛇在谷中捕捉獵食,還得許多時候,咱們先回去罷。我將單方寫給你,你有不明之處,咱們分茶切磋,豈不快活?”

曾九雖玩累了,聽說要回去卻有些不舍,仰臉問道:“那明日我們還來不來?”

歐陽鋒笑道:“你喜歡來,我再陪你來就是了。”

曾九這才滿足,二人覆又騎上白駱駝往山莊去。

往後月餘時光,曾九總盤桓在白駝山的藥房和蛇園之中,要麽便在自個房裏琢磨歐陽鋒驅蛇的十幾張藥方;歐陽鋒人才非凡,每日亦需要許多時辰專用來修煉武功、精研招數。如此相安無事,各得其樂,閑暇時光中,二人要麽在山莊裏歇涼飲樂,要麽結伴外出牧蛇,抑或往雪山玩耍,進集鎮閑逛,歐陽鋒對曾九可稱百般遷就、千般依從,將她伺候的舒舒服服的,儼然白駝山莊的女主人一般,明顯不懷好意。

曾九與他相處日久,愈發知道這人城府深沈,心腸狠毒,平白無故這般殷勤討好,無非是瞧她桀驁不馴,而他自恃才貌身家超眾,意圖用甜蜜手段使她傾心折服罷了。要說起來,和她自己打的竟是一般主意,只不過曾姥姥空手套白狼,不像他一樣吐出了不少好東西。

曾九很喜歡這樣繼續空手套白狼。

這一日雨後初晴,天光爛漫。歐陽鋒不知從哪兒得來一匹大宛寶馬,想來不是搶得就是旁人孝敬的,那馬通體漆黑,長足俊身,馬鬃與四蹄卻生作雪白,光下一看黑白艷明,極是漂亮。歐陽鋒給取個名叫覆雪,又叫奴婢去請曾九。

曾九瞧見心裏喜歡,正逢牧蛇時候,二人便棄駱駝不用,共騎這匹駿馬往河谷去。覆雪奔馳極快,眨眼間便閃身進了谷口,人在馬上,沿途風光皆成彩線飛絲,看不分明。到了谷中腹地,歐陽鋒將韁繩一緊,馬匹才不縱情奔跑,轉而在溪畔野花碧草上閑適踱步,不時飲水嚼草。

曾九久處荒漠戈壁,也有許久沒騎過馬了,盡興之下仰頭向高處一望,只見雲霧繚繞之中,斷崖上掛紫藤、勾青松,更往上面又疊出一峰,雪覆白頭,在陽光下熠熠生輝。她忽而想到一事,微笑向上頭一指,道:“唉喲,我想起來了,那朵天星蛇斑花呢?”

歐陽鋒在她身後虛掌韁繩,道:“早就花開結種了。我將那整株也移進了藥房,盡心栽培了十幾天,料想當能成活。”

曾九聞言側頸回望,毫不客氣的軟語笑央道:“大哥哥,種子分我幾顆好麽?”

歐陽鋒垂頭向她一瞧,忽而撞見她雪膚櫻唇,眸滴春水,實在說不出的嬌艷照人,不由得心中怦然一動,攬住韁繩的手順勢向懷中一收,似抱非抱的攏住她細腰,見她仿佛無反抗之意,不由微覺心猿意馬,道:“種子現下沒有剩的,等下次開花罷。”又微微一笑問,“你家住何處?到時我差遣奴婢給你送去就是了。”

曾九見他答允,便嫣然道:“我沒甚麽家,目下在左近一處山谷裏落腳。興許往後就都住在那裏了。”甫一回過頭來,倏而覺得腰上一緊,卻是歐陽鋒右手棄韁,將她腰肢朝懷裏貼密一按。

曾九不由自主地向他胸前一偎,忽而發現周遭鶯語呢喃、溪水纏綿,竟是靜悄悄無人一片。她心中驀然一動,便感覺歐陽鋒鼻息已貼近頸畔,仿佛要親落下來,當即彎腰撇首一躲,佯作天真道:“不要吹我癢癢。”

歐陽鋒知她裝傻卻不點破,見她要躲,另一手也將她環抱住,微笑垂頭道:“我不吹你癢癢,你不要動。”

曾九見他不要臉,終究忍不住笑起來。這般一來嫵媚上臉,眉梢眼角都是紅暈,幹脆一邊笑一邊伸手抵他胸膛,嬌聲道:“不許你靠過來。”

歐陽鋒軟玉溫香在懷,不由漸漸情熱,但他也不急,只抱住她任推不動,俯身貼近她臉容低聲說話:“阿九,不如你別回去啦,就在白駝山住不好麽?”

曾九道:“不好。”

二人本就是在調笑,歐陽鋒聞言面色不變,緩聲道:“那好罷。那你讓我親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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